中国语言产业的发展机遇和发展战略

　　一般来说，社会的发展越趋向多元、开放，语言交流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地位就越加显著。近年来，随着世界的全球化进程，跨国交流日益频繁， 多语交际需求正形成巨大的语言市场。同时，随着语言技术特别是以电脑、互联网、移动技术为平台的语言信息技术的发展，带来了语言使用和语言处理的革命性变化。这些因素汇聚在一起，极大地刺激了语言需求，形成了新形势下广阔的语言市场， 导致围绕着语言的经济活动乃至产业活动越来越普遍，越来越突显，“语言产业”的现象及概念就应运而生。

　　被誉为中国投资理财第一刊的《钱经》杂志登载了一篇文章——《语言的生意》。语言的生意， 顾名思义，做生意的双方，也就是买方和卖方，卖出和买进的是语言，或者表现为物质形态的产品， 或者表现为劳务形态的服务，前者可称为语言产品， 后者可称为语言服务。这里讲的是“语言的生意”。我们再来说一下“生意的语言”，也就是买卖双方做生意过程中的语言应用。在网上看到一篇博客， 博主有一天去购物，走出商城，若有所思，琢磨出当天的购物感受：

　　卖主：语言+ 商品质量+ 耐心= 钱

　　买主：语言+ 审美+ 钱= 满意的商品

　　看起来很有意思，不论是“语言的生意”，还是“生意的语言”，都告诉我们：“语言”与“生意”之间肯定是绑定了——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语言产业”。

　　一

　　什么是语言产业?语言产业是以语言文字作为生产的原料和内容(语言本体)，或是以语言文字作为加工处理的对象(以语言为工具)，生产各种语言产品或提供各种语言服务，进入语言市场以满足个体和社会语言消费需求的产业。满足语言需求的产品才是语言产品，诸如电影、话剧、非语言类的培训、心理咨询等产品都离不开语言，但不能说它们是语言产品，因为这些产品并不直接针对人的语言需求。我们的语言需求主要包括以下几大类： 语言学习的需求(即提高母语能力和外语能力); 语言翻译的需求(口译、笔译、同声传译、机器翻译等);语言信息处理的需求(存储、复制、录放、传输、识别、解读、显示等);语言阅读、欣赏的需求(语言艺术作品);语言政策、标准规范，语言资源整理和保护的需求;语言研究的需求、特殊语言服务的需求(速记、密码破译、手语、盲文)等等。针对这些语言需求，就会有相应的语言产品和语言服务，语言产品及语言企业达到一定规模并形成系统时，就会形成语言产业。目前，较为典型的语言产业业态主要包括语言培训、语言出版、语言翻译、语言文字信息处理、语言艺术、语言创意、语言康复、语言会展、语言能力测评等，语言培训、语言出版、语言翻译和语言文字信息处理是其中的四大主要领域。利用语言的各种要素如语音、语义、语法、语形等，对语言进行信息处理的技术进步是影响未来语言产业发展最活跃、最关键的因素。

　　最近十来年，语言产业的发展及其地位愈来愈引起全球性的关注。《语言的多样性和功能》研究的结果证明：瑞士因其语言的多样性而成为一个活跃的经济地区。日内瓦大学教授弗朗索瓦？ 格林的研究小组得出这样的结论：语言的多样性为瑞士国内生产总值起到了添砖加瓦的作用，“每年瑞士国内生产总值的10%受益于语言的多样性。”目前， 世界上每年有1800 万母语非西班牙语的人学习西班牙语，与该语言学习相关联的产业产值每年可达1500 亿欧元。从这个意义上讲，西班牙语是一个“潜力巨大的经济资源和财富源泉”。在西班牙被称为“语言旅游”的项目方兴未艾，近年来每年以平均10% 的速度增长，专家认为，把西班牙语培训教学视作战略性经济资源，开发这一资源可以带动许多相关产业的发展，创造大量就业机会。据欧盟委员会《2009 年欧盟语言行业市场规模报告》指出， 2008 年欧盟成员国的语言市场总产值达84 亿欧元， 其中语言技术领域的产值为5.68 亿欧元，电影字幕和配音领域为6.33 亿欧元，语言教学领域为16 亿欧元，会议组织中的多语言服务为1.43 亿欧元。该报告预测，欧盟2015 年语言行业的实际产值可达到200 亿欧元。据报道，美国的命名产业1999 年的年产值就达到了150 亿美元。美国著名语言行业调查机构卡门森斯顾问(Common Sense Advisory)公司于2010 年5 月发布的全球语言服务市场(主要指翻译服务)报告预测，2010 年全球外包语言服务市场产值为263.27 亿美元(约1764 亿元人民币)， 到2013 年预计将达到381.4 亿美元。著名国际经济学家郑雄伟预测，2010 年全球国际服务外包市场规模将超过6000 亿美元，据此估算，全球语言服务外包市场产值已经占全球国际服务外包市场的4%-5% 左右。事实表明，语言产业的增长将成为经济增长中的一个新的重要因素。

　　二

　　从各方面看，中国语言产业的发展正处在一个重大战略机遇期，不容错失。

　　其一，国内社会、经济总体快速发展的机遇。新时期以来中国社会进入一个全新的快速发展期， 不仅是经济上持续增长，中国社会正不断发展成多元的、开放的现代社会。在这样一个社会快速发展的进程中，语言事业、语言经济和语言产业的繁荣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语言产业是一种特殊产业，它是一个全面支持语言学习、语言处理和语言应用的产业，它的成长所带来的不仅是经济效益， 还有语言使用效率的提高，语言使用能力的增强， 语言处理能力的提升，它引发的是社会、文化各方面的正效应。

　　其二，全球化进程的机遇。全球化进程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多语交际需求，是语言产业发展的重大契机。据统计，2005 年，我国外语培训市场规模约150 亿元，2007 年增长到约200 亿元，2010 则升至约300 亿元，从事外语培训的机构达5 万多家。目前， 全球年翻译产值达数百亿美元，美国占50% 以上， 亚太地区占30% 左右。近日，中国翻译协会发布的《中国语言服务业发展报告2012》显示，我国语言服务业从1980 年至2011 年，翻译企业总数从16 家发展到37,197 家，2011 年产值为1576 亿元人民币，比2010 年增长26%，预计在“十二五”期间将保持年均15% 的增长速度。我国外语出版市场也增长迅速， 外语出版目前的年产值至少应在50 亿元以上。2010 年我国的外语培训市场、翻译市场以及外语出版市场的总值接近1000 亿元，其中英语市场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另外，我们在全球语言服务市场中所占的份额还很少。

　　其三，汉语国际影响力增强的机遇。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提升，汉语的世界影响力日益增强，这就意味着世界范围内对汉语的需求会不断增加，汉语经济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汉语学习在国际上不断升温，随之而来的语言教育服务产业已经成为一种必然趋势。据国家汉办(孔子学院总部) 发布信息，目前已在108 个国家建立了400 所孔子学院和500 多个孔子课堂。2012 年，各国孔子学院和课堂注册学员总数共计65.5 万人，举办各类文化活动1.6 万多场，参加人数948 万人。参加各类汉语考试学生数达到50 万人次，外籍汉语学习人数已超过4000 万人，此间所蕴含的教师市场与教材市场极为庞大。汉语水平考试(HSK)已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第二语言或外语水平测试之一，发展势头强劲， 截至目前国外考点达361 个，辐射85 个国家，国内考点达164 个。2012 年共计有来自200 个国家和地区的近33 万名各类外国留学人员分布在全国31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690 所高等院校、科研院所和其它教学机构中学习汉语及其文化。尽管如此， 目前我们对外汉语培训的产业化程度仍然较低、产业化水平还不高。

　　其四，语言信息技术发展的机遇。语言技术特别是语言信息技术的发展，拉动了新型语言产业的发展，大大刺激了语言产业的繁荣和整合。在现代语言技术条件下，语音合成、语音识别、文字识别、机器翻译、语言康复等将成为新兴的语言产业领域，同时，给出版、培训等传统语言产业也带来了革命性的影响。我国手机产量约占全世界手机产量的60%，据保守估计，基于输入法所整合的手机应用平台、手机进入端口、运营商、手机生产商所产生的收入高达8000 亿元。可是，一个严峻的事实是手机汉字输入法的专利权的90%是国外的。科大迅飞在语音产业上的成长，也许可以给我们一些鼓舞。科大讯飞成立于1999 年，当时，我国的中文语音技术市场完全垄断在国外公司手里。经过不断努力， 科大迅飞逐渐成为我国语音产业实体公司中的领头羊，到2011 年，科大讯飞占有国内中文语音技术市场60% 以上份额，在电信、金融、电力、社保等主流行业的份额更达80% 以上，开发伙伴超过1500 家， 以讯飞为核心的中文语音产业链已初具规模。中国互联网络中心预测，未来5年，中文语音市场将达到1300 亿元。在这一市场上，中国企业仍然面临很大的竞争。

　　其五，调整产业结构，大力发展文化产业的机遇。我国未来的经济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而文化产业的发展是其中的重要环节。语言产业有其特殊性，它基本属于文化产业， 又不完全属于文化产业，它有一部分属于纯粹的技术领域。语言产业作为一种信息产业、知识产业、绿色产业，顺应了产业结构调整的发展需求，并应成为其中的重要环节。十八大报告强调要推动文化事业全面繁荣、文化产业快速发展，明确提出如下战略任务：加强重大公共文化工程和文化项目建设， 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促进文化和科技融合，发展新型文化业态。《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 年)》提出要充分挖掘、合理利用语言资源的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注重开发语言资源，积极发展语言产业，为社会提供多样化语言服务。例如，中国有数以千万计的盲人聋哑人， 还有大量的口吃症患者及由于其他损伤和疾病而引起的诸如失语症、语言发育迟缓等患者，不言而喻， 他们都程度不同地存在着语言障碍，对语言诊断、治疗、康复以及盲文、手语相关产业有着庞大而特殊的语言消费市场需求，语言治疗师也将成为一个响当当的职业。

　　其六，综合国力提升的机遇。一个强大的国家必然同时是语言的强国，我们很难设想一个语言文化积弱的经济强国。一个国家提升其综合国力的过程也必然包含着增强其综合语言实力的过程。一个国家的语言实力应该包含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国家标准语言或通用语言的推广普及程度;二是国民的平均语言能力和语言素养，包括国民的多语多言能力;三是语言教育和语言培训系统的发展水平;四是语言政策、语言制度、语言资源的保护水平;五是语言资源的利用和开发水平，包括语言创新水平(学术、思想、艺术、创意等各种语言创新)、语言技术的研发水平、语言产业的发展水平等;六是语言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传播力。全面提升我国的语言实力，特别是提升汉语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还任重道远。

　　三

　　时不我待，把握机遇，实现我国语言产业又好又快地发展是我们的唯一选择。初步来看，影响中国语言产业发展的战略因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 新视野――确立语言资源意识、语言经济意识和语言产业意识。要认识到语言在文化中的基础地位和核心地位。语言的特殊地位决定了语言产业的渗透性和弥漫性，语言产业的水平提升，不仅带动产业进步、经济发展，同时会对国家语言实力的提高乃至整体社会文化的发展带来巨大贡献。

　　2.新战略――首先要在国家层面制订我国语言产业的发展战略。基于产业发展、经济发展和提升国家语言实力的目标，在国家层面上研究和制订我国语言产业的发展战略和发展规划;其次，在重点城市、重点区域、重点项目等各层次方向上制定战略规则，形成一个系统的立体的战略方案。

　　3. 新管理――在整体战略规划的基础上，政府要在政策制订、体制建设、组织管理、协调引导、人才培养、配套措施等方面积极有为。在目前这个阶段，政策支持措施和引导协调，既有规划管理的作用，又能起到初期的拉动、启动作用。

　　4.新基业――加强语言基业建设，促进语言产业发展。语言基业包括语言制度体系、公共语言的规范化建设、基础语言教育(主要是全日制母语教育和外语教育)体系、公共语言资源维护体系、公共语言服务体系(如测评、传播)等，是语言产业发展的基础条件和环境条件。社会的信息化每前进一步, 都向语言的规范化提出新的要求，比如文字编码的有效实施必须建立在一个共同的语言文字标准规范的基础上。特别要建立和完善对于语言技术(如中文字库技术)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法规与政策体系。

　　5.新技术――拓宽语言学研究和语言技术研究视野，高度重视语言技术的研发。要重视语言学研究与语言信息技术研究的结合，一个是研究层面的整合：即基础语言学、计算语言学、语言信息技术三个研究方向的整合;一个是产学研的整合：即语言研究、语言技术、语言产品三个方向的整合。语言技术是语言产业的核心，语言技术的研发程度决定着语言产业的未来。对此，政府和企业应该集中资金、人才进行重大技术攻关，尤其是一定要掌握基于母语的各种语言信息处理技术的主导优势。

　　6.新体制――创新体制，积极培养新型语言产业人才。未来语言产业发展的关键在语言人才， 尤其是语言技术人才、语言企业管理人才及语言产业战略管理人才，特别需要懂语言、有技术、善管理的复合型人才。应该有一个系统规划和长效机制来保障这种语言人才的培养。

　　7. 新突破――在重点区域、重点项目、重点基地上率先突破。选择基础好的区域，发展重点项目， 建立语言信息技术研发中心，建设语言产业聚集区或语言产业科技园区，推动若干重点项目，支持一批品牌企业，以点带面，以拉动整体语言产业的发展。